華美的 小說 霸王别姬(李碧华) 第七章 日落西山水東流(上) 讨论

霸王別姬(李碧華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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留聲機的大喇叭響着靡靡之音。
蝶衣感情無託,單純讓這頹廢的樂膾炙人口哄護他。
屋宇擺放得更漂漂亮亮絢,嗬都買,都要無以復加的。人說玩具能蹭蹬,這視爲他的宿願,望能喪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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眼鏡更進一步多,四面窺伺。有圓的、方的、長的、大的、小的。
他最愛持重鏡中的美色,平移,清高。春蘭手,“你”,是人數悄俏點向官方;“我”,是將指泰山鴻毛按到和樂遠志;“他”,—下雙晃手,清爽欲指向右,偏生先晃往左,在空中’—繞。才搜尋到要索的他。
這鮮豔鮮妍能多會兒?
心驚春秋如逝水,爲期不遠萍蹤浪跡,影兒難再招來。他又朝鏡子作了七分臉。眥暗飛,奉爲美,美得弒人!
繁多,流金溢彩的戲衣全張懸着,小四把其次第欹,細意高掛,都是女衣。裙襖、鬥籠、雲肩、魚鱗甲、霞帕、榴裙……滿空生春。戲衣鮮豔,水袖不可磨滅白皚皚。小四橫貫,風微起,它用血袖彼此肉麻。
原始人的精神都來陪同他了,一溜兒珠簾閒不卷,終天誰來?不來否。小四竟貼身千絲萬縷的。
蝶衣俯懶地哼着:
人言布加勒斯特花似錦,
奴久系鐵欄杆不知春……
小四穿着一件戲衣,那是《春遊驚夢》中,巧遇紅生時,杜麗娘的行頭。“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兒茜,豔晶晶花簪八寶填”。
小四拈起一把大同彩絹扇子,收集着乳香的迷幻濃香。蝶衣一見,只濃濃地莞爾,隨心所欲下個令:
“小四,給我撕掉。”
小四見他憋氣低俗,徒摔,他太理會了,問也不問,把扇子給撕了。
轉臉細微的裂帛聲。
蝶衣又閒閒地:
“把戲衣也撕了。”
他決斷。討他自尊心,又撕了。差勁撕,得找窗口子,矢志不渝一撕——裂帛聲又來了,這迴響得很,蝶衣如沐春雨而切膚之痛地閉上眸子。
正本小鬼地蹲在他身畔、那上了鴉片癮的黑貓,受這一驚,毛全堅起頭。來福戒備着,蝶衣準備撫摸它,想不到它土崗奪權,抓了他瞬。
這轉手抓得不深,足令蝶衣擔驚受怕不爲人知。——對它恁好,未了連貓也歸順融洽?
蝶衣瞅着那道爪痕,驚呆,幼如一根紅毛髮。似有若無,但它清楚抓過他彈指之間。
小四打扮好來哄他,拉腔唱了:
則爲你如花美眷,
日月如梭。
是答兒閒尋遍,
在幽閨自憐……
蝶衣就勢他的唱造神遊,半天,才醒還原似地,又自戀,又憐他。
“小四呀,旬二十年也出不止一位名優呢。你呢,依然故我惜敗主角啦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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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又閤眼合計去。青山常在,已然睡着。
小四——語不發。一語不發。
了結又把金絲電閃給抉剔爬梳好了。
——天終於從前。
各人都有大團結度日的道。一天成天地過。中國無名之輩,肥力最強。
一冬已盡。北京市的六月,大昱一曬,拙荊頻繁呆源源人,他倆都搬了馬紮,或馬紮子,跑到樓上,搖着扇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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經久末見陽光的蝶衣,夜晚歡唱,白天放置。臉很白,有時當敷粉下。他坐在人力車上,腳邊還擱廠個大鐵盒,必是戲衣廠。又買了新的。舊的不去,新的爲啥來?
黃包車橫穿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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都在賣水果吃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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忽聞一把又高昂又明亮的好咽喉。扯開盜賣:
高啦瓤的粗大西瓜咧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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論塊頭不論是斤,
好大塊的甜瓜咧,
賽了糖咧——
娓娓動聽,自成風韻,直如唱戲。
蝶衣一聽,耳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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